宋真宗北征回銮碑建立原因简析 郭爱民 摘要:“澶渊之盟”后,宋真宗格外高兴,精心创作了一首北征回銮诗,对这一战役的重大胜利进行歌颂,并将诗文撰写为碑文。但事后寇准受到王钦若等人馋毁和迫害,加之真宗本人惧怕寇准功高震主,采取兔死狗烹政策,致使该碑在真宗之世未能建立。仁宗晚年,由于寇准历史功绩被重新认定,和富弼使辽增加岁币事件的暴发,使仁宗认识到,澶渊之盟的订立和庆历初年岁币的增加,根本原因在于有无一支能够战胜敌人的强大军队。为了旌示“偃武”必先“信武”,必先强武,必先善武的道理,所以才诏令立碑于澶州(今濮阳)。 关键词:宋真宗 御容 回銮碑 信武殿 宋仁宗 宋景德元年(1004年)冬,契丹号称二十万大军,在萧太后与辽圣宗耶律隆绪率领下,向宋朝大举进攻。宋朝军民奋起抵抗,顽强战斗。辽军多处攻城不利,伤亡惨重,迂回攻至澶州城下。宋真宗在宰相寇准的协助下,御驾亲征至澶州(今濮阳),并登上澶州北城的城门楼,极大鼓舞了宋军士气,最后战胜辽军,并迫使其签订休战讲和的“澶渊之盟”。 这是自宋太宗以来,对辽作战中宋朝取得的唯一一次战役性重大胜利。宋真宗感到格外高兴。因此,在澶州的庆功宴上,他即席吟出“锐旅怀忠节,群胡窜北荒。坚冰销巨浪,轻吹集佳祥。继好安边境,和同乐小康。”⑴的诗句。回京之后,余兴未减,又对诗句仔细推敲,加工修改。不仅将原诗中的“销”字改作“消”字,“佳”字改作“嘉”字,还前后加以扩展,写成“我为忧民切,戎车暂省方。征旗明爱日,利器莹秋霜。锐旅怀忠节,群胡窜北荒。坚冰消巨浪,轻吹集嘉祥。继好安边境,和同乐小康。上天垂助顺,回旆跃龙骧。”⑵将北征的初衷、过程、战果及感悟,一并添加进去,形成一首完整的叙事诗。诗歌题名,也由“契丹出境”改成了“北征回銮”。不仅如此,还将诗文撰写为碑文,存放于天章阁,准备选择吉日良辰,刻石铭功。 然而终真宗之世,立碑之事未能实现。直到仁宗晚年,此碑文才引起仁宗重视,最后建碑于“澶渊之盟”发生地澶州。个中原因,未见学界有人关注。近来笔者通过阅读史料,提出两点看法,希望方家指正。 第一,与王钦若对寇准谗毁,引发宋真宗对寇准的信任变化有关。 王钦若本来也是进士出身,很有才气。但因其“性情好倾轧伪诈,敢做假传命令欺骗人的事”,虽然景德之初已经官居副宰相,但“素来与寇准不和”⑶。尤其当宋真宗已经采纳宰相毕士安、寇准的意见,决定亲征澶州之后,王钦若因为自己怕死,却打着关心真宗安危的幌子,依然“密言于上,请幸金陵”,使真宗亲征的决心发生动摇。当真宗将“幸金陵”的想法向寇准征询意见时,寇准明知此议出自王钦若,却佯装不知,并说“谁为陛下画此策者,罪可斩也。”⑷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寇准的仇恨。 澶渊既盟,朝廷上下认为寇准立有大功,威信很高,政务处理得心应手。真宗本人对寇准也格外依赖和尊重。这就大大刺激了王钦若的嫉妒之心,对寇准千方百计进行诋毁。景德三年(1006年)二月,“一日会朝,准先退,上目送准。钦若因进曰:‘陛下敬畏寇准,为其有社稷功耶?’上曰:‘然。’钦若曰:‘臣不意陛下出此言。澶渊之役,陛下不以为耻,而谓有社稷功,何也?’上愕然曰:‘何故?’钦若曰:‘城下之盟,虽春秋时小国犹耻之。今以万乘之贵,而为澶渊之举,是盟于城下也,其何耻如之!’上愀然,不能答。”⑸ 宋真宗也是熟读儒家经典之人,对《左传》桓公十二年记载的城下之盟不可能不知。那是强大的楚国攻打弱小的绞国,设计攻破绞国都城,并强迫绞国签订屈辱条约的故事。如今宋辽两国,辽国军力虽强,但综合国力不如宋朝。以往两国交战,宋朝虽然败多胜少,但此次交战,明明白白是宋朝获得了胜利。当真宗御驾亲征之时,宋朝在河北“已聚兵数十万,契丹大震”⑹。战役展开后,辽在西线战场遭到惨败。东线虽攻取了祁州和德清军两座小城,但也损兵折将,付出了极大代价。尤其在澶渊前线,辽军损失更为致命。《辽史》记载 :“以萧挞凛为统军,直抵澶渊。将与宋战,挞凛中弩,我兵失倚,和议始定。”⑺所以澶渊之盟并非不战而和,而是战胜而和,与春秋之时的城下之盟有本质区别。⑻ 至于输辽三十万岁币,笔者认为真宗或许有自己的看法。 首先,宋真宗早有讲和之心。宋自太宗以来,为了恢复燕云十六州全部国土,两次主动攻辽。皆因“契丹善用诱敌深入战”,而太宗“不知兵,非契丹敌手,尔后屡败。”⑼其后太宗认识到,短期内要战胜契丹,夺回燕云之地是不可能的。于是由战略进攻转变为战略防御,趋向与之讲和。不过,当时辽国气焰方盛,宋求和不成。而今,宋胜辽败,又失主战大将,恐悬军深入,天长日久,陷于重围,有被歼灭的危险。于是急于求和。真宗认为这正是讲和的难逢之机,应当坚决抓住不放。所以尽管寇准已经谋划彻底战胜之策,真宗也不愿采纳。“既而曹利用与韩杞至行在议和,准初欲勿许,且画策以进,曰:‘如此,可保百年无事。不然,数十岁后,戎且生心矣。’上曰:‘数十岁后,当有能扞御之者。吾不忍生灵重困,姑听其和也。’准处分军事,或违上旨,及是谢曰:‘使尽用诏令,兹事岂得速成!’上笑而劳焉。”⑽前线将领同样也有类似主张。杨延郎(昭)曾上奏说:“‘敌顿澶渊,去境北千里许,人马罢乏,虽众易败。凡所剽掠,悉在马上。愿饬诸军扼要路掩杀,其兵歼,则幽、易数州可袭取也。’奏入,不报。”⑾ 其次,用金钱换取辽国不再要求关南十县之地,也符合宋太祖曾想用金钱赎买燕云失地的想法。因为燕云十六州之地,本是石敬唐建立晋国时主动割让给辽国的。周世宗夺回关南十县之地,辽国也是耿耿于怀。既然宋辽两国互不相让,又都不能压倒对方,夺回失地,倒不如各守疆界,休战讲和,发展经济,与两国民众更为有利,与“朝廷之体,固亦无伤。”⑿所以,他便下定决心讲和,甚至直言告诉谈判使者曹利用说:“必不得已,虽百万亦可。”⒀ 因此,王钦若用城下之盟挑拨寇准与真宗的关系,应当是没什么效果的。但是,由于当时真宗“愀然不能答”,却使王钦若认为真宗动了心。于是接着说:“陛下闻博乎?博者输钱欲尽,乃罄所有出之,谓之孤注。陛下,寇准之孤注也。斯亦危矣。”⒁这些话,或许才真正刺痛了真宗的心。他会使真宗想起亲征之前,别人问寇准去前线的想法时所说的,“直有热血相泼耳”那句话,以及亲征途中,寇准与文武大臣协调一致,指挥若定,自己反而处处不得不服从的窘境。或许真如王钦若所说,寇准把自己当成了在朝野博取功名的孤注,而实“无爱君之心”。⒂或许还会联想到宋朝开国的历史,正是他的伯父在后周主弱臣强之时篡夺其政权的。于是,真宗如梦方醒,就在当月,便将寇准罢相出知陕州去了。 用岁币讲和,虽是真宗自己的主张,但当受到朝臣非议,尤其是面对辽国时,于情于理,总觉得不是那么光彩。于是奸诈的王钦若又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:“今国家欲以力服契丹,所未能也。戎狄之性,畏天而敬鬼神,今不若盛为符瑞,引天命以自重。戎狄闻之,庶几不敢轻中国。”⒃真宗心领神会,在王钦若的精心策划下,大搞天降符瑞自欺欺人的活动。又是东封泰山,又是西祀汾阴。到处建宫观,设斋谯,封官许愿,乌烟瘴气,劳民伤财。与此同时,王钦若、丁谓、林特、陈彭年、刘承珪等一帮奸佞之臣也拉帮结派,排斥异己,打击正气,朝政日益腐败。 在这些疯狂的活动中,寇准一直被贬西贬东,冤情难申。只是到了真宗晚年病重之后,他感到刘皇后权力欲太大,担心太子年幼,难以顺利接班掌权之时,才又想起了寇准。天禧三年(1019年),寇准被再次召回朝廷担任宰相。为了保证太子能够接掌大权,真宗同意寇准的计划:“尊真宗为太上皇,立太子为皇帝,罢刘皇后预政”。然而当计划不慎泄密时,真宗又变卦,对寇准的信任发生动摇,而对刘皇后产生幻想,不想彻底解决刘皇后的问题,致使寇准再次受到刘皇后和丁谓等人的疯狂报复。加之周怀政事件的牵累,将寇准一贬再贬,在二十五天之内,由河北相州至湖北安州,再至湖南道州。真宗去世后,丁谓一伙又将其贬至岭南雷州,在那里含冤去世。⒄ 澶渊之盟离不开寇准。北征回銮诗是澶渊之盟的颂歌。而在盟约之后,真宗又听信谗言,担心寇准功高震主,玩起藏弓烹狗伎俩,这铭功之碑又怎么能够树立起来呢? 第二,与寇准历史功绩被重新认定,富弼使辽增加岁币有关。乾兴元年(1022年)二月戊午,宋真宗去世。天圣元年(1023年)闰九月戊戌,寇准也去世了。⒅继位的宋仁宗当时只有十三岁,显然不能掌握朝政。于是,刘太后自然“权处分军国大事”,成为摄政皇太后,多年的梦想变成现实。其先,丁谓为了打倒寇准,与刘太后建立紧密联盟。刘太后垂帘,他得以狐假虎威,飞扬跋扈,排除异己,结党营私。刘太后既有野心,也有才干。当她发现丁谓拥护自己是假,擅权乱政是真的时候,在果断斩决擅自移动真宗陵寝的大宦官雷允恭之后,又不失时机地处理了他的同伙丁谓,将其贬谪到更远的海南崖州。天圣二年(1025年),崇臣王钦若死去。天圣七年(1029年),另一崇臣曹利用在贬谪途中自杀。到明道二年(1033年)三月,寇准的主要敌人,除刘太后之外,基本上已经退出历史舞台。剩下那位武则天式的刘太后,也已经病入膏肓,气息奄奄,朝不虑夕了。 因此,公平对待寇准,为寇准平反昭雪的呼声日渐高涨。范仲淹针对王钦若对寇准的污蔑指出:“寇莱公当国,真宗有澶渊之幸,而能左右天子,如山不动,却戎狄,保宗社,天下谓之大忠。”⒆三月庚寅,在刘太后咽气前四天,仁宗下诏大赦,恢复寇准太子太傅官衔和莱国公封爵。(20)十一月甲戌,赠中书令。景祐三年(1035年)七月,谥“忠愍”。皇祐四年(1052年)诏翰林学士孙抃撰写寇准墓神道碑文。仁宗御书碑额“旌忠”。(21) 政声人去后,公道在人心。经过长期观察,宋仁宗对真宗和刘皇后都格外依信的王钦若,也终于有了清醒的认识。“其后,仁宗尝谓辅臣曰:‘钦若久在政府,观其所为,真奸邪也。’王曾对曰:‘钦若与丁谓、林特、陈彭年、刘承珪,时谓之‘五鬼’。奸邪险伪,诚如圣谕。’”(22) 寇准的政治地位恢复了,王钦若等人的面目看清了,澶渊之盟又经历了几十年实践检验,证明景德元年寇准协助真宗处理宋辽关系的正确性,且可作为今后处理宋辽与宋夏关系的模式。景祐元年(1034年)以后,当西夏李元昊杀掠边民,攻占城池,建立国号,自称为帝,辽国又趁火打劫,陈兵边境,派出使臣向宋朝讹诈,声言索要关南十县之地时,宋朝君臣自然地想起当年真宗亲征和订盟的故事。 但是,此一时彼一时。由于赵宋王朝长期实行“右文抑武”“守内虚外”政策,至仁宗中期,冗官、冗兵、冗费等问题已非常严重。官虽多,但不能有效理政。兵虽多,却不能捍卫边疆。 庆历二年(1042年)“五月,契丹聚兵幽蓟,声言南下。河北,京东皆为边备。朝议请城洛阳。吕夷简曰:‘此子囊城郢计也。使契丹得渡河,虽高城深池,何可恃耶!我闻契丹畏壮侮怯,景德之役,非乘舆济河则未易服也。宜建都大名,示将亲征,以伐其谋。帝从之。戊午,建大名府为北京,即真宗驻跸之所。”(23)仁宗虽然采纳了吕夷简效法真宗亲征的做法,却无人愿意充当出使辽国的使节。“朝廷为之旰食。预选报聘者难其人,遂命中书遍择侍臣,率畏避免辞。执政有忌公者(指富弼)……力荐公宜使契丹。”(24)当时不单文臣敢于挺身而出者“难其人”,军队战斗力也极其低下。御史中丞鱼周询说:“朝廷用空踈阘茸者为偏禆,募游惰怯懦者备行伍。故大举即大败,小战辄小奔,徒日费千金。”(25) 但是,富弼接收使辽任务之后,不以国力空虚而露怯,而以不惜为国捐躯的雄心,施展自己的谈判智慧。先以接伴使身份与辽使萧英、刘六符套近乎,倾心交谈,摸清辽国心思,而后又两次使辽,成功说服辽国放弃武力索取关南之地与和亲要求。虽然不得已增加了二十万岁币,却又运用借力使力之计,挑动辽夏开战,削弱了辽夏双方实力,迫使西夏对宋朝重新称臣,保持了宋朝在三国鼎立中的最高地位,再一次为宋辽两国人民带来了长久和平。苏轼在其《富公神道碑》中说:“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,北方无事盖又四十八年矣。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,守其约不忍败者,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。故臣尝窃论之:百余年间兵不大用者,真宗、仁宗之德,而寇准与公之功也。”(26) 但是庆历初年这一次对辽增币讲和,与澶渊之盟的赠币相比,它所受到朝臣的非议,就要多得多了。因为这一次增币,和澶渊之盟有所不同。澶渊之盟经过双方大战,宋朝在战胜之下,以中原王朝历来怀柔外夷的心态,给予辽国一定岁币,带有某些安抚意味。而此次增币,辽国只是陈兵边境,派出两名使者,虚声恫吓,即告成功。宋朝虽有建立北京之议,实际只是“伐谋”。仁宗既没有亲征,部队也没有接战,而且誓书中载明,岁增银绢要用“纳”字。因此虽然避免了宋辽再次大战,实则带有几分侥幸。宋朝君臣庆幸之余,也自然会有一些屈辱之感。即使富弼本人,也从心里高兴不起来,坚决不肯接受朝廷封赏。他说:“增金币与虏和,非臣本志也,特以朝廷方讨元昊,未暇与虏角,故不敢以死争耳,于功何有?而遽敢受赏乎!愿陛下益修武备,无忘国耻。”(27)又说“臣昨奉使契丹,彼执政之官,汉使所未尝见者,臣皆见之;两朝使臣所讳言者,臣皆言之。以故得详知其情状。彼惟不来,来则未易御也。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。臣今受赏,彼一旦渝盟,臣不惟蒙朝廷斧钺之诛,天下公论其谓臣何!臣畏公论甚于斧钺。愿辞新命,则中外之人必曰:使臣不受赏,是事未可知,其于守备决不敢懈弛。非臣务饰小廉,诚恐误国事也。”(28) 因此,此次增币,或许给仁宗不小的刺激,使其感受到国家问题的严重。于是,他随后支持范仲淹等人提出的改革,亦即历史上所说的“庆历新政”。虽然,改革在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对下,归于失败,但他寻求治理宋朝积弊,希图振兴的愿望并没有止息。 庆历八年(1048年)三月甲寅。宋仁宗“幸龙图、天章阁,召近臣宗室观太宗游艺集、真宗幸澶渊诗碑及三朝瑞物。又出手诏赐辅臣曰:‘朕承祖宗大业,赖文武荩臣,夙夜兢兢,期底于治。间者西陲御备,天下绎骚,趋募兵师,急调军食。虽常赋有增,而经用不给。累岁于兹,公私匮乏。加以承平浸久,仕进多门,人浮政滥,员多阙少。又,牧宰之职,以惠绥吾民,而罕闻奏最。将帅之任,以威制四方,而艰于称职。岂制度未立,不能变通于时邪?简擢未公,不能劝励于下邪?西北多故,敌态难常,献奇谲空言者多,陈悠久实效者少。备预不虞,理当先物,思济此务,罔知所从,悉为朕条画之’”。(29) 当时许多大臣奉诏上疏,指谪时弊。尤其是针对冗兵冗费,批评异常尖锐。御史中丞鱼周询说:“臣闻国家和约北辽,爵命西夏,偃革止戈,逾四十载。而守边多任庸人,不讲武备。因循姑息,惟冀升迁。羌人野心,窥见表里。故景祐之末,元昊猖狂。庆历之初,耶律悖慢。覆军杀将,以疲关陕之民。厚币卑辞,而解幽燕之敌。皆用苟安之谋,无经远之策。此班固所谓不选武略之臣,恃吾所以待寇而行货赂,割剥百姓以奉寇仇者也。愿陛下特议于三路,减兵马之驽冗者,以纾经费,以息科敛。然后选将帅,择偏裨,使戢肃骄兵,饬利戎器,识山川形胜,用兵奇正。河朔旷平,可施军阵,亦宜讲求其法。虽二敌变生,异时侵轶,恃有所待,庶几无患矣。”(30) 其后,关于整军备战,一直受到大臣关注,并和景德年间进行对比,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。至和元年(1054年)冬十月己亥,知谏院范镇说:“前日契丹使至,虚言纷纷。朝廷自顾国用之不足,民力之凋敝,无以待之也……景德中契丹内寇,灵夏不臣,是时兵不满五十万,西备北御,沛然有余。今兵倍之矣,而尚不足者,臣不识所谓也。敌才遣一介之使,而增益者又数万。及其去也,中外相庆,谓为无事。……其费非出于天,非出于地,非出于建议者之家,一出于民也。方民愁苦之时,又重赋之,以为备御计者,未见其可也。……兵不在众,在练之与将何如耳。”(31) 朝廷大臣的批评建议,促使宋仁宗决心对军队进行整顿。至和二年(1055年)九月丙辰,“诏河北,天下根本,而官吏多非其人,懼缓急败事。四路安抚司,其体访知州及主兵官之才否,具以名闻。”(32) 在不断关注军队和边地官员选任的同时,仁宗还不断带领宗室和大臣参观先祖遗物,或许希图从中受到启发,获得某种治国灵感。 “庆历八年(1048年)三月甲寅,幸龙图、天章阁,观真宗幸澶渊碑文。”(33) 皇祐五年(1053年)初,“仁宗谓辅臣曰:朕览自古帝王,凡起义及立功之地,皆崇建俘图,以旌示后人。如唐太宗之诏是也。恭惟太祖擒黄甫晖于滁州,是受命之端也。太宗取刘继元于并州,是太平之统也。真宗归契丹于澶州,是偃武之信也。功业若此,而神御缺然,是朕不能显扬祖宗之盛美也。今于三州,因其旧寺,建殿以奉安神御,滁州曰端命,并州曰统平,澶州曰信武。”(34) 皇祐五年三月癸亥,“命枢密使高若讷充奉安真宗御容礼仪使,副使王尧臣副之”。“奉安真宗御容于澶州开福院信武殿”。“百官辞于门外,使、副至,宿顿幄殿而退。”(35)“至和二年(1055年)三月丙戌,诏澶渊御制亲书回銮诗存于州廨,其令刻石藏之。”(36)“嘉祐二年(1057年)二月戊申,命宰臣彦博篆书澶州信武殿真宗御诗碑额。”(37) 由以上分析可知,回銮碑之所以到仁宗晚年才得以在澶州建立,实有其必然的历史原因。众所周知,寇准在澶渊之盟中发挥了一个臣子所能发挥的无与伦比的重大作用,正如王安石所说“欢盟从此至今日,丞相莱公功第一。”(38)特别是当年寇准所说的“不然数十岁后,戎且生心矣”那句话,到庆历初年,果然应验了。宋朝君臣这才深切认识到,如果真宗当时听从寇准的意见,抓住辽军遭受重大挫败的有利战机,将其有生力量彻底摧毁,即可把燕云失地完全收回。宋朝长城防线即可得以建立。相反,胸怀大度让其平安撤退,只靠赠予岁币和誓言,并不能维持长久和平。辽夏对宋朝入侵和掠夺的贪欲,并不因岁币的赠予而满足。若没有强大的武力与之抗衡,甚至还有将自己取而代之问鼎中原的危险。仁宗将真宗回銮碑和御容一起置于澶州,并建一座“信武殿”加以保护,有着极其重要的儆示意义。他不仅是对其父皇的歌功颂德,彰显孝道,更重要的,是要使子孙后代和臣民明白,没有当年的抗战胜利,就不可能订立澶渊之盟,从而维持几十年的和平。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,就不可能赢得抗战的胜利。庆历之初,也正因为国力衰弱,没有能够战胜敌人的强大军队作为保障,才不得不接受向辽增币求和的耻辱。“偃武”必先“信武”,必先强武,必先善武。只有这样,才能获得与敌平等交往的权利,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,立于不败之地。这才是宋仁宗的真实目的,也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。 参考文献: ⑴(33)(36)(37)《玉海》卷三十,《景德北征回銮诗》; ⑵明嘉靖《开州志》卷九《艺文》; ⑶⒃(22)《宋史》卷283《王钦若传》; ⑷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57,景德元年九月己亥条; ⑸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62,景德三年二月戊戌条; ⑹《宋史》卷281《毕士安传》; ⑺《辽史》卷85“论曰”; ⑻李锡厚《论澶渊之盟非城下之盟》载《澶渊之盟新论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7年3月第1版; ⑼《毛泽东读批诗文鉴赏·毛泽东读批<宋史>》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第1版; ⑽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58,景德元年12月甲午条; ⑾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58,景德元年12月己未条; ⑿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58,景德元年12月庚辰朔条; ⒀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58,景德元年12月丁亥条; ⒂《左右天子为大忠》载《澶渊之盟新论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7年3月第1版; ⒄⒅张邦炜《宋真宗刘皇后其人其事》,载《宋代婚姻家族史论》,人民出版社,2003年12月第1版。《宋史》卷281《寇准传》; ⒆《范文正公集》卷五《杨文公写真赞》; ⒇《宋史》仁宗本纪(二); (21)《宋史》仁宗本纪(四); ( 23)《宋史纪事本末》卷21《契丹盟约》; (24)《范文正公文集》卷16《富公行状》; (25)(29)(30)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163; (26)王德毅《富弼使辽增币交涉述评》,载《澶渊之盟新论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7年3月第1版; (27)(28)《宋史全文》卷8上,仁宗本纪(三); (31)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177; (32)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181; (34)《宋朝事实》卷6,《庙制》; (35)《宋会要辑稿·礼一三》、《宋史全文》卷9上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174; (38)《临川先生文集》卷5《澶州》。 (作者介绍: 河南省濮阳县档案局干部,男,1947年生,研究馆员) 2015年10月30日 |